千附精密总经理赖明村。图片来源:王建栋摄
 
位于中部科学园区的千附精密总部厂房二楼,总经理赖明村指着一个正在仔细涂装的土黄色铝合金箱,「这颜色是沙漠涂装,是要用在飞弹发射车的控制箱。」

赖明村说的,不是普通的飞弹。

这个金属箱由300个零件焊接组合而成,将出货给美国军火龙头洛克希德马丁
(Lockheed Martin),装进电力系统和IC电路板后,用在现今最畅销的飞弹防御系统爱国者3型(PAC-3)上。

千附精密是美国以外,爱国者3型唯一的控制箱供应商。

每一年,千附精密中科厂房都要出货60个控制箱以及900多个飞弹后端推进器外壳。
「一般对焊接的要求,就是焊在一起就可以了,但我们都需要做到防水、防尘,」赖明村说。

每个焊道必须经过专用机器非破坏性检测、液渗检验等。

繁复的工序,是为了让飞弹在沙漠、丛林、水上等战地环境,都能运作如常。

这不只要靠高精密度的机械,也需要黑手的精湛工艺配合。

「(焊接)没办法自动化,」赖明村解释,千附精密的焊工必须先有至少2到4年经验,报到后再培训个3至6个月,还得经过美国焊接学会(AWS)的认证。

但不必远赴美国—千附精密同时也是全台唯一AWS认可的焊接技师认证测试机构。

不只洛马的生意,靠着门槛高的大型合金困难结构件技术,千附精密一度是全世界最畅销客机波音737引擎机匣最大供应商,如今更有七成营收来自于半导体与面板业,打进全球半导体及面板设备龙头美商应用材料(Applied Materials)供应链,2020年还拿下应材最佳供应商品质奖。

千附精密营收达16、17亿台币,超越母公司千附实业厂务工程、水处理本业的营收规模。

它的成功,是台湾隐形冠军勇于投资未来的经典故事。

而一切的起头,在一双鞋子。

千附精密前身是千附实业的精密科技事业处,再更早之前,是台湾曾经的鞋机之王全锋,全锋与千附实业是同一批股东的关系企业,在2006年为了经营综效合并。

3、40年前,全锋尤其在结帮机销量称霸全台。

结帮,是把鞋面与中底固定的制程,要把形状不规则且软质的鞋面与中底恰恰好地包起来,必须计算机器运行轨迹并自制高精度的零件,为此全锋购进日本产的电脑加工(CNC)机台。

30几年前,日本制造的CNC机台在台湾非常稀少。

当时的航发中心(现汉翔航空工业)遍寻全台,要找AT-3自强号高级教练机维修零件供应商,看上全锋少见的高阶设备,把黏鞋底的找来做军机零件。

现在看来,当年的召集令有点像支杂牌军。

但是当军机装上自制零件顺利升空,全锋对于航太产业发展的信心,也跟着壮大。

1986年,全锋开始帮IDF经国号战斗机制造零件,这些关键零组件与构件,都必须吻合当时美国技术合作方的规格标准,十多年来下来,透过交付制造飞机机身结构和引擎等OEM精密金属零组件,千附一步步累积、打磨在铝合金困难结构件加工的技术。

1993年,全锋董事长张国扬看好航太的发展,投入1亿多台币,与美国辛辛那提机械(Cincinnati Machines)购买龙门式五轴加工机,是台湾民间第一个大型精密加工设备,光床台长度就超过20公尺。

「全锋可说是卯足全力。」全锋共同创办人张睦雄说。

航太零组件尺寸巨大,像机翼结构动辄长达一个货柜宽,必须出动大型的工具机才能制作。

全锋更延揽许多在国际航太公司如麦道(McDonnell Douglas)退休的华人高阶顾问,协助技术升级,已故的全锋前副总经理傅鼎业就是其一。

「全锋花了大概3年培训人才,」在一篇24年前的访谈中,傅鼎业指出航太零组件虽然起初只占全锋约3%的营收,其他台湾本土供应商还在观望航太零组件海外市场发展时,全锋就在美国设立了办公室和仓库,就近短链供应美国客户,让全锋得以成为当年少数几家打进国际航太市场的台湾公司。

全锋如此积极,是因为已经看到本业的困境。

那正是制鞋机产业开始西进外移的年代,「在大陆做设备难免会有帐面上的问题——被倒帐,或付款周期拉得很长,」从全锋到千附,已经在同一家公司待了30年的赖明村观察。

当年鞋机产业已现出疲态,到近年制鞋法不断迭代,结帮机几乎只用在男鞋,销量最大的运动鞋用不上,成了夕阳产业。

及早从人才和机械布局升级,让后来的千附,成为航太供应链首屈一指的指标企业。
「千附精密是我们供应商承包量排名第一,技术比其他供应商更强,」航太龙头汉翔在民机业务和千附共同接单多年,负责供应链管理的汉翔副总经理庄秀美指出,「合金经过机器制造加工、切削、焊接后还得要克服变形量、符合要求的容差。千附精密在某些困难件的良率,甚至会比汉翔高、时程也比预期快。」

「我们会和日本设备供应商一起调整机器的规格和参数设定,」赖明村说明,业界从来多是制程配合设备调整,但千附精密是倒过来,从设备寻找技术突破点,「这尤其在日本机台供应商是很少见的,」靠的是长年与日本合作的默契。

高精密度的航太零件如引擎机匣,一年产量高峰达上千个,为了能稳定且大量产出,千附也定期举办外包供应商辅导计划,从SOP(标准作业流程)、SIP(标准检验流程),到加工重点倾囊相授「我们甚至帮忙议价买机台,」赖明村举例。

千附精密200多家供应商有1/10参与辅导,形成自己的独特生态系。「千附愿意分享know-how,这是一般小厂不会做的事,」庄秀美观察。

1999年底,IDF的停产决定让全锋一度受挫。到2000年初期半导体和面板投资设厂热,全锋蹲的马步有了回报。

「国际设备商要找供应商,找有航太认证的公司最容易,我们就在第一波被搜寻的名单,」半导体、面板业制程结构件与航太的金属属性一致,而航太认证系统涵盖设备、制程、品保......认证时间大概一、两年跑不掉。

靠着航太市场打好的基础,千附得以快速打进半导体、面板供应链。

全球五大半导体设备商有三家近年都为短链供应在台湾设厂,都是千附精密的客户。

在千附精密的厂房里,时时可见比人还高的金属真空腔体正在加工。

这些巨大的金属箱是半导体及光电业蒸镀制程关键设备,也得做到最高规格防尘、防水。

让晶圆或玻璃基板放进真空腔体后,金属气体得以在其中均匀蒸镀成膜。

面板有多大,真空腔体就得更大,像十代线面板基板宽、高各约3公尺,非得出动大型的龙门式加工机。

有了航太经验,也通过半导体、面板对于真空腔体的严格要求,2009年,当美国军火龙头洛马经由工业局工业合作案与千附搭上线,从此成为长年客户。

洛马订单占营收约20%,是如今千附精密毛利最高的产线。

从一双鞋,到飞机、半导体、面板甚至飞弹,千附精密成功的背后,投资未来的远见、稳扎稳打的马步,缺一不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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